第八章 风云际会-《秦时明月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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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盖兰慢慢收住眼泪,抬起头来对着父亲微微一笑,道:「兰儿知道,兰儿不悔。」语气虽轻,却很坚决。

    盖聂愣住了,在女儿的身上,他仿佛看到了那逝去已久的芳魂。

    这天深夜,田光忽然又陪同一人来到盖聂住处。

    此人身形矮小,外披斗篷,面目深藏其中,形容神秘莫测。盖聂一见此人,顿时面露喜色。来人掀开斗篷,露出一张瘦削的面孔来,向盖聂微微一笑,深深一揖,朗声道:「师兄别来无恙。」

    来人正是盖聂的师弟卫庄。当下,他表明来意:「听田先生说师兄也在蓟城,师弟我特地前来探望。」

    他们师兄弟二人已有多年不见,盖聂见到卫庄,极为欣喜。虽然过去在同门学艺之时,卫庄曾有行事不拒之处,但盖聂对他的关怀却是一点也没有减少。他深知卫庄智谋出众、武艺高强,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,但也明显看出了他的心高气傲,从前就不时担忧着他倔强好胜的性子会使他误入歧途,以致常以师兄的身份对他多有规劝、严加要求,师兄弟间也难免因此产生琐碎摩擦。长久以来,盖聂一直都是对他这出色的师弟待以真心、寄予厚望,二人毕竟是自家兄弟,分别多时后,再多的不是都早该云淡风轻。久别重逢,他乡遇故知,当然少不了把酒言欢,二人痛快畅饮,彻夜长谈,一宿无眠。

    翌日,田光将卫庄引荐给太子丹。太子丹以上宾之礼相待,设宴招待卫庄与盖聂等人。

    席间,盖聂忽道:「先前盖某允诺护卫荆轲前往秦国一事,实在是因见太子一片诚心,才让盖某无法拒绝,为此我心中也一直在盘算着如何向太子告罪。」

    「盖先生此话怎讲?」太子丹惊道。

    盖聂又继续说道:「方才我又听闻夏侯央的行踪,若不把握时机手刃此贼,此后不知何时再有机会。所幸师弟卫庄前来探望我,这实在是一个极佳的机会。师弟剑术极高,不在盖某之下,若能得他相助,那荆轲此去秦国可以无虑也,恳请太子接纳盖某的建议!」

    「这……」太子丹为难道。

    太子丹正在为难之际,荆轲到来了。他一眼就认出卫庄是上次在街市援救婴孩、教训朱霸的侠士,顿时欣喜万分,与他一见如故,只觉人生又得一知己。

    太子丹见二人熟稔,颇觉奇怪,荆轲当下便将卫庄的侠行一一道来,听得众人连连点头。

    「既然卫先生身手如此之好,盖先生又真有难处,丹也不好再强求,就有劳卫先生了。」太子丹这才满意道。

    接下来的日子里,荆轲整日和卫庄、高渐离、狗屠等厮混在一块儿,喝酒吃肉,击筑放歌,好似看淡世事。

    秦宫长廊之中,天明与一个男孩飞跑而过,那男孩亦是锦衣华服,小小年纪,眉眼之中便隐约有王者的沉稳气度。他们身后,远远地跟着一个年纪更小的女孩,俏眼樱唇,伶俐可爱,口中不住叫着:「天明哥哥、扶苏哥哥,等等我啊!」天明与那叫扶苏的男孩却仿佛没听见一般,脚步半点不慢。

    小女孩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,突然扑到在地。后面跟着的一个宫人装扮的女子,本已追得气喘吁吁,看到女孩摔倒,连忙紧跑了几步,上前扶起女孩,香汗涔涔的脸上,一片焦虑的神色。女孩白皙的额头,已冒出鲜血。她见状,吓得要哭出来,颤声道:「哎哟,我的公主,奶娘的魂都要被你吓掉了!这可怎么得了,这可怎么得了!」

    天明与扶苏听到女孩的哭声,也匆匆跑了回来。女孩一见到他们两人,哭得更大声了。「天明哥哥,扶苏哥哥,音儿痛死了!石头坏,石头坏!」她指着地面铺着的青石板,泣声说道。

    天明与扶苏见到女孩哭个不停,皆是十分心痛。扶苏上前轻轻吹着女孩额上的伤口,一边道:「音儿乖,哥哥吹吹就不痛了。」

    天明则道:「音儿,天明哥哥为你报仇,你看着!」言罢,蹲下身子,举起小小的拳头,一拳向绊倒女孩的石头擂去。扶苏及奶娘被惊得「啊」了一声。只见天明的小拳头顿时皮开肉绽,鲜血淋漓,他却只是紧皱眉头,倒吸了口凉气,却怎么也不肯落泪。

    奶娘登时号啕大哭,呼道:「公主,皇子,你们这可要了连氏的命了!连氏这条贱命保不住了!」

    女孩被这一幕惊呆了,顿时止住了哭泣,当看到天明的伤口,似是又要哭出来:「天明哥哥,一定很痛吧?」天明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:「音儿一哭,天明哥哥就会很痛很痛。音儿不哭了好不好,给天明哥哥笑一个!」

    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,连忙用小手胡乱地擦去脸上的泪水,强自微笑。

    正当此时,园子外忽传来一声:「大王驾到!」奶娘立时瘫软在地,浑身颤抖。

    秦王大步走来,见几个孩子均已在园中跪拜恭候,十分开怀,道:「皇儿们,都平身吧。」待三个孩子起身,秦王却见音儿与天明都受了伤,他顿时眉头紧蹙,「嗯」了一声,目光转向垂首跪拜的连氏。

    连氏打了一个冷颤,连连顿首,泣道:「连氏该死,连氏该死!」

    秦王露出极为厌恶的神情,他未假思索,便命侍卫:「将她拉下去,斩了!」

    连氏闻听此言,登时昏厥过去。音儿忙跪倒在旁,呼道:「奶娘,醒醒啊!奶娘!」侍卫们得令,上前欲将连氏拖出。

    天明见状,忙上前拦住,又转向秦王,道:「父王,您且留步。儿臣有一事相问。」秦王似乎颇感兴趣,停下脚步,道:「但说无妨。」

    天明道:「儿臣想问父王,何谓‘仁者’?」秦王答道:「仁者爱人。爱人者,皆为仁者。」

    天明又道:「那么何谓‘爱人’呢?」秦王答:「爱人,便是爱护亲眷,庇佑人臣,福荫百姓,宽宥罪错。」

    天明道:「那么欲得天下者,是否便该爱全天下之人?」

    秦王哈哈大笑:「你这鬼灵精,绕着圈子,说了这一大套,是不是要父王赦免连氏啊?」天明难为情地笑了。随即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秦王又问:「这些话是谁与你说的?」天明道:「是伏先生教与儿臣的。」

    秦王颔首道:「天明,学得很好!今日看在你勤修学问的份上,寡人就饶了连氏不死!下不为例!」

    天明与音儿喜不自胜,连忙代连氏叩谢秦王。秦王则看也不看仍然昏倒在地的连氏,转身离去。

    夜间,又是伏念教授天明功课的时间,天明便将日间发生的事情,详细将给伏念听。伏念轻捋长髯,微微笑道:「天明,你做得很好!不枉为师教你一回。作为大秦皇子,你正应该如此,推己及人,胸怀宽厚,方可得人心,进而得天下!」

    天明听到先生夸奖,心下暗喜,立时道:「天明谨记先生教诲!」

    天愈来愈冷了。一个衣着朴素,面容端正,腰际佩着一柄青铜剑的中年男子立于街头,他拽紧了衣襟,向冰冷的双掌中哈着热气,感受仅剩的温暖。天真的很冷。不知是何原因,这几年的冬天是一岁冷过一岁,是因为漂泊在外的缘故吗?

    街口一间酒馆的招牌迎风摇曳着。这男子仿佛只想多找些和「温暖」有关的东西,他走进了酒馆。寒冬腊月,对于一个长年漂泊在外的人而言,能找上一家小酒馆喝上几杯暖暖身,是最称心不过的事。要不是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,他本可以一醉方休的,但街头似乎又出现了骚动。

    中年男子跃出窗外,正好看到几个地痞拉扯着一名貌美的少妇,肆意轻薄,口中道:「省点力气。待会儿大爷们和你乐呵的时候,再……」这句话他还没来得及说完,身上已挨了中年男子一掌。

    中年男子方才还是沉静平稳,此时的出手却似流星划破天空一般迅捷。他一掌将那为首的地痞打出三丈之远。

    几个地痞见状,口中发出几声野兽般的吼叫,一起向中年男子攻来,其中几人手中还提着明晃晃的长剑。中年男子只击出二三掌后,他们的吼叫皆整齐划一地转为哀号,而后纷纷跪地求饶。中年男子俯身伸手扶起少妇,少妇一个站立不稳,倒在他怀中。

    「没事吧?你的脚扭伤了吗?」中年男子以为少妇受了伤。

    「我没事,多谢壮士相救。」少妇腼腆一笑,转身离去。

    此情此景,令中年男子眼前忽然出现多年前的一幕。

    那一年,年方十岁的丽姬,在他的眼里还只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,而他自己,则是个刚满二十岁的热血男儿。

    「哎呀!」他尽顾着教丽姬练剑,一时没拿捏好力道,险些伤了她。

    「怎么了?伤到了脚吗?」他放下剑,俯身关切问道。

    「韩大哥,你真好。丽姬要你永远当我的大哥!」丽姬忽地抬起头,稚嫩的声音中却有着认真坚定的语气。

    他楞了一下,兀自低着头默默地为丽姬查看伤势,轻声道:「慢慢转动脚踝,痛的话就说出来,别强忍着。」

    「不痛。韩大哥还没回答丽姬的话啊?」丽姬嘟起小嘴又问。

    他忍不住被丽姬的模样逗笑了,难得灿烂地一笑。他仔细思索后,问道:「丽姬要韩大哥永远当你的大哥,那荆轲呢?丽姬想让他当你的什么人,可以告诉韩大哥吗?」

    「我……不知道……他是丽姬的师兄……丽姬没想要他当我的什么。」丽姬突然红了脸,羞涩道。

    当时,他其实也不明白,自己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。「仅仅是好奇吗?」他在心中这么问自己。

    天仿佛越发冷了起来。韩申抬头看看阴沉的天色,转身又步入酒馆里。

    「知道吗?燕国也快要被咱们攻下啦!宫里头上上下下都在传说,那燕太子丹竟然吓得要派出一个叫荆轲的使臣来秦国,准备要献上督亢地图,还有樊将军的人头,向大王磕头求饶啊……」

    听见酒馆里的士兵一席话,令韩申的心燃起了熊熊烈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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