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易水送壮士-《秦时明月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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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樊于期激动地说道:「荆先生有何妙计,请快快说来!」

    荆轲紧盯着樊于期,果决地说道:「我欲前去刺杀秦王,想借将军项上人头一用。」

    樊于期「啊」了一声,后退半步,惊诧得望着荆轲。

    荆轲以为樊于期不肯,上前一步,铿锵有力地继续说道:「荆轲此去,将乔装成燕国使者,献上将军的首级和督亢地图,想那嬴政见此厚礼,必然会在大殿上召见我,荆轲便可将督亢地图献上,只待他展开地图之际,我即以藏在地图中的匕首,刺向嬴政的胸膛,准叫他血溅五步,当场毙命。如此一来,燕国的忧患自解,而将军的血海深仇也得以报了。」

    樊于期脸上神情变幻莫测,沉默半晌才凛然道:「你竟想在大殿上公然刺杀秦王?」

    荆轲从容道:「此乃唯一的机会。」

    樊于期神色冷如寒霜,双目如刀,死死盯着荆轲。荆轲坦然直视,神情清冷自若。

    好一会儿,樊于期忽然哈哈大笑:「好计策,好汉子!只要报得大仇,区区樊于期的项上人头,借与你又何妨!」豪音刚落,反手抽出腰中长剑,刷地在颈上一划,顿时鲜血如泉涌一般奔放,瞬间将白色长袍浸染成了凄厉的暗红。

    只见一双怒目圆睁,闪动着无限痛楚,又隐含着无比快意。一代名将樊于期倏然倒地。

    「荆轲就此别过将军!」语毕,荆轲快剑斩下樊于期项上人头,没有落下一滴眼泪。英雄流血不流泪。

    人或许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,可有时候却可以选择自己的死亡方式,究竟是重于泰山还是轻若鸿毛。

    荆轲知道,樊将军的死重于泰山,他的血印深了荆轲亡命的足迹。

    荆轲刺秦的决心重过樊将军的死,那样深沉的重量,足以改变一个天下的兴亡。

    同样目击这般壮烈之举的田光,禁不住心头一酸,湿润了眼角。也许,他不能像荆轲一样,深刻明白死亡的意义。

    此时,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及滚滚的车轮声。旋即,太子丹心急如焚地奔进来,大声呼道:「樊将军——樊将军——」

    荆轲捧着樊于期的头颅缓缓步到太子丹面前,太子丹见状方知为时已晚,不禁倒地抚尸痛哭。许久,才止住了悲泣。为了顺利刺杀秦王,太子丹做了许多准备,甚至作了太多牺牲,也许这次的痛哭可以让他尽情发泄,而以后,恐怕就连流泪的机会也没有了。

    夜深时分,田光捧着一个精心制作的铜匣来到荆轲房里,哽声道:「已经将……将他……用防腐药腌好,封在这匣子中了。明日,我与你一同前去拜访铸剑大师徐夫人,求购一把匕首。你……你……」他向来口舌伶俐,此时竟无法再多言一句,轻轻地将匣子放到了桌上,默然离去。

    荆轲捧着铜匣,默默凝视着,樊于期戟张的胡须、怒睁的双眸再次浮现眼前。

    「砰!」他用力推开了窗户,窗外寒风呼啸,暴雨如注。

    一种迫人窒息的压力旋即迎面袭来。

    杀戮的血腥味弥漫空中,黑压压的树影几乎占据了仰头可及的天空,但四周其实异常空旷,也因此才更显凄凉的意境,一整片空荡荡的凄凉。

    荆轲的心,被这样的凄凉压迫得无法舒张。他觉得,那难受应该更甚溺水之人所感受的滋味,或许这是一个将死之人才能体会的绝望吧。

    又湿又冷的氛围里,不由叫人感到心灰意冷,一切的希望竟是如此虚无。

    几日后,燕国有名的勇士秦舞阳忽从楚国比武回来了。

    荆轲从太子丹口中得知,那秦舞阳自小就力大无比,神勇异常。他十三岁时,邻居家遇盗贼,秦舞阳闻声出来,只见两个身高马大的盗贼,抢了东西,正欲逃遁。他拦住马头,喝道:「还不下马受擒!」那两个盗贼见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拦路,不觉大笑,其中一个跃马冲过来,举刀便砍。秦舞阳人小力大,闪身躲过,一伸手就把那人擒下马来,用力掷出,那人当即摔个半死。另一个强盗挥刀来砍,又被秦舞阳闪过,夺刀,反手一挥,那强盗已人头落地。由于犯下命案,秦舞阳便离家出走避祸。他长大后又遍访名师,学得一身好武艺。只是秦舞阳相貌丑陋,所以常人见了,都有些害怕。当时,太子丹收揽勇士之时,便派人将其招在麾下。不过,秦舞阳性格冲动,脾气暴躁,不适合单独行事,所以太子丹并未委以重任。后来,爱武成痴的秦舞阳听说楚国有一高手,便向太子丹求去,前往楚国找那个高手比试,一去经年,此刻方回。太子丹闻得秦舞阳回来,随即命他充当荆轲副手,更保刺杀行动万无一失。这一年,秦舞阳正是个年方十九岁的热血男儿。

    为了确保刺杀成功,荆轲更提议,应该在匕首上淬毒,如此,只需伤到秦王,就能让秦王即刻毙命。太子丹旋即请来了城中最有名的药师,在匕首上淬上剧毒,又从囚牢中提出一名死囚一试,果然,只用匕首在死囚手上浅浅划开一道伤痕,不到片刻,死囚就一命呜呼了。这样惊人的效果,着实让太子丹与荆轲信心倍增。这刺秦之计,到如今已是万事俱备,只欠东风了。

    终于决定了启程的日子,正是冬至当日——全年之中,白昼最短暂的一日。

    自从购得匕首归来,知道荆轲就要前往秦国,田光的神色一直有些异样。荆轲心中纳闷,又不便发问。出发前夜,田光突然来到荆轲房中,笑着对荆轲道:「明日荆兄弟就将动身前往秦国了。此后,田光就再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了。」语意寥索,又十分伤感。

    荆轲不甚明白田光的意思,但想到明日和田光一别,也许两人从此相见无期,又念起当年田光与自己相识的情景,心头顿时涌上无限感慨:「荆轲此生受先生恩惠良多,至今未能报答一二,实在有愧。明日别后,尚要先生日日思念,月月挂怀,荆轲今生恐无以为报了!只有盼望来生变作牛马,报答先生。」

    田光握紧荆轲双手,略带责怪地说道:「荆兄弟莫要这般说。你我一见如故,我田光有友如此,已经挤干开怀,此生不虚了。」他略带伤感地叹了一口气,接着道:「今日,我备了一些酒菜,先来给你饯行,咱们边喝边谈。」说着,从旁边的篮中捧出两坛醇酒、几碟小菜来。

    几碗烈酒下肚,两人的话也渐渐多起来。田光好像有了些醉意,含糊说道:「前几天我去见太子,商议刺秦一事,临行时,太子忽然对我说‘我们所谈的,都是国家机密大事,希望先生不要泄漏给他人知晓’唉,没想到太子竟然还是对我放心不下。」

    荆轲闻言,微微皱眉,劝道:「先生醉了!当初还是先生将我推荐给太子的,太子始终敬仰先生,又怎么会不信任先生呢?想必是先生酒喝多了,记不清话了。别胡思乱想,咱们喝酒,今日一定要喝个一醉方休!」

    「好,一醉方休!」田光举起酒杯,仰头痛快一饮而尽,随即长叹了一声,「田光为太子做事,却又让太子见疑,这如何配得上侠者之名!」言语中不胜唏嘘。

    荆轲大感为难,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慰田光。田光神情从容,淡淡道:「荆兄弟,你此行定要一举除掉嬴政,不负太子和我的重托!明日送别之时,烦请你告诉太子,就说田光请太子放心,从今以后,田光再也不会多嘴,更无可能泄漏机密了!田光就此别过了!」话音未落,寒光一闪,田光已经抽出腰中宝剑,横剑一挥。

    匡当!

    长剑落地,田光倒下。

    荆轲愕然,四周寂然……

    这一夜,咸阳宫中同样是不甚平静的一夜。

    燕国决定派出使臣来朝,甚至连朝晋背后不为人知的目的,秦王也了如指掌。秦宫里却不见任何该有的行动,一向果敢坚决的秦王,忽然一直沉默不动,人心反而惶惶不安了。秦王胆怯了吗?没有人能窥见秦王心中的想法。

    他胆怯吗?秦王其实也不清楚,他只知道,一个王没有胆怯的权利。而他,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王。

    愈是在孤寂冷清的夜晚,愈是渴望有人陪伴。天下众人如此,天下的王更是如此。差别之处仅在于承认与否。

    秦王才从梦境中清醒过来,就发现身旁的丽姬已被惊醒,正定定地盯着自己,脸上尽是茫然的神情,秦王轻声道:「爱姬说过每每会出现的梦境至今依旧吗?」

    丽姬点头道:「嗯,只不过最近几夜的梦境有了一些改变。」

    秦王有些好奇,她长久以来反复出现的梦境,究竟发生什么变化了,疑惑道:「喔?是什么样的变化呢?」

    丽姬同样为此改变深感疑惑,无奈道:「很模糊不清的梦境,丽姬一时也无法清楚表达。」

    「那,爱姬想听听寡人常会出现的梦境吗?」秦王忽然兴致勃勃。

    「丽姬也想知道大王的梦境。」丽姬睁着晶莹的眸子,轻仰下颔,对秦王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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