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三) 天易老、恨难酬(8)-《云中歌》

    “她究竟是因为孩子,还是因为刘弗陵?”

    许平君看到云歌的姿势,猛地明白过来,“云歌有孩子了?”话刚出口,又立即意识到另外一件事情,“她小产了?”

    许平君身子有些发软,忙扶着榻滑坐到了地毯上,缓了半晌,才能开口说话,“孟大哥,你是男人,不懂女人的心思。男人是等孩子出生后,见到了孩子,才开始真正意识到自己做父亲了,可女人却是天生的母亲,她们从怀胎时,就已经和孩子心心相连。小产后,男人也会为失去孩子难受,可他们依旧可以上朝,依旧可以做事,难受一段时间后,一切也就淡了,毕竟他们对孩子没有任何具体的记忆。女人的难受却是一生,即使以后有了别的孩子,她依旧会记得失去的孩子。”

    孟珏的眼中是死寂的漆黑。

    许平君还有一句话没有敢说:何况,这还是刘弗陵的骨血,这个孩子是云歌的思念和希望,是茫茫红尘、悠悠余生中,云歌和刘弗陵最后的联系。

    “孟大哥,云歌的身体一向很好,孩子怎么会小产?”如果是别的女子,也许会因为丈夫离世,悲伤过度而小产,可云歌若知道她有了刘弗陵的孩子,只会更加坚强,好去照顾孩子。

    孟珏一直沉默着,很久后,他才好似漠然地说:“是我强逼她喝的堕胎药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你……”

    许平君猛地站了起来,扬手扇向孟珏。孟珏静坐未动,没有一点闪避的意思。

    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许平君自己都不敢相信,自己竟真的扇了孟珏一耳光,她手簌簌抖着,猛地转过了身子,去看云歌,“我要带云歌走,她不会想再见你。”她转身向阁外行去,命人准备马车。

    “你能带她去哪里?未央宫吗?云歌若不想见我,日后更不想见刘询。”

    许平君的脚步定在地上,身上股股的寒意,似乎再往前一步,就会打开漫天的暴风雪。她想问清楚孟珏,你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,却没有一点勇气开口,只嘴唇不停地哆嗦着。

    云歌的孩子,也是刘弗陵的孩子!刘弗陵的孩子……

    云歌的下身又开始出血,孟珏一下从地毯上跳了起来,匆匆拿起金针,刺入各个穴位,可没有任何效果。

    许平君无力地靠在柱上,眼中的泪,如急雨一般,哗哗而落,心中一遍又一遍祈求着,如果阎王殿上真有生死簿,她愿意把阳寿让给云歌,只求云歌能醒来。

    云歌的嘴唇都已经发白,神色却异样地安详,双手交放在小腹上,唇畔还带着隐隐的笑。

    孟珏用尽了方法,都不能止住云歌的血,他猛地拔出了所有穴位上的金针,抓着她肩膀摇起来,“云歌,你听着,孩子已经死了!不管你肯不肯醒来,孩子都已经死了!你不要以为你一直睡着,就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。孩子死了!是被我杀死的!你不是恨我吗?那就来恨!你若就这么死了,岂不是便宜了我?”

    许平君冲过来拦他,“你疯了?不要再刺激她!”

    孟珏一掌就推开了许平君,他俯在云歌耳旁,一遍遍地说:“孩子已经死了!孩子已经死了!孩子已经死了!孩子已经死了!……”

    三月听到响动,跑了进来,看到许平君摔在地上,忙去扶她。许平君满面是泪,握着三月的胳膊,哭求道:“你赶快去拦住孟珏,他疯了!他会逼死云歌的!”

    孟珏的声音忽地停住。

    他臂弯中的云歌,如一个残破的布偶,没有任何生气。原本交握、放在腹前的手不知道何时已经软软地垂落。紧闭的眼睛中,沁出了两颗泪珠,沿着眼角,慢悠悠地落在了孟珏袖上。

    三月喜悦地叫:“云姑娘醒了!”

    许平君摇了摇头,云歌只是从一个美梦中醒来了,如今她又进入了一个噩梦。

    孟珏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了枕上,唇贴在她耳畔,一字字地说:“你

    活下来!我等着你醒来后的仇恨!”

    “她能醒来吗?”许平君望着云歌裙上的鲜红,没有任何信心。

    孟珏冷漠地说:“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仇恨的力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