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03 为我慈悲-《亿万斯年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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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苏格没说话,实际上,她都没听清他问的什么,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医生说的话——老先生的情况不乐观,需要做手术,但手术风险非常大。

    “苏格?”孟斯年察觉到什么,轻轻地唤了她一声。

    苏格慢慢坐到一旁的椅子上,深吸一口气:“嗯?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了?”孟斯年问,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

    苏格面前有病床推过去,“哗啦啦”的声音非常刺耳。医生跟着病床冲进急诊室,后面跟着哭倒一片的亲人。苏格不敢去看,她抬头望向天花板,只觉得非常非常怕。她哑着嗓子,开口唤了一句:“孟斯年……”

    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,像是连恐惧和不安的感觉也一起念了出去。明明和他不是很熟,但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这个名字让她觉得——放心。

    孟斯年那边半晌没说话,随着听筒中嘈杂的声音消逝,他再说话时,周围已经显得空旷安静。他声音温柔了许多,仿佛怕吓到她似的,轻轻地问道:“格格,需要我做什么?”

    还是那句话,简单却又可以安抚人心的一句话。苏格听着听筒中他询问她需要什么帮助的声音,慢慢地,她觉得自己拿着手机的手不再发抖,呼吸开始顺畅,不远处的哭声也渐渐远离。她说:“孟斯年,我爷爷生病了。”

    苏老爷子打了两瓶吊瓶,吃了医生开的一些药,到了晚上的时候吵着非得回家。

    苏格与医生谈了谈,医生说暂时没有什么大问题后,她才开着她的smart把老爷子载了回去。

    “爷爷,您这个病需要做手术,国内只有太京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能做这个手术,过几天跟我去太京检查一下吧。”

    “老毛病了,做什么手术,别听医生危言耸听。”苏老爷子摆了摆手,“不用当回事。”

    “我已经请人帮忙联系那边的医生了,爷爷您就听我的话再去检查一下嘛。”

    孟斯年说,他让人去医大问问情况。

    曲桑的雨像是能感知人的心情一样,没完没了地下了两天。第二天,又是一个烟雨蒙蒙的早上,苏格和保姆阿姨一起做了早餐,苏老爷子也起了早,看起来似乎和往常一样。他见了苏格,立刻拍着胸脯说:“这不好了吗?格格就是大惊小怪,我心脏的毛病几十年了,能撑。”

    苏格噘着嘴不高兴了一早上,自己鼓捣着花花草草故意不理他。到了中午,天依旧不见晴,凉飕飕的风吹得树叶沙沙响,雨停了后,保姆阿姨来做午饭了。她拎着菜,乐呵呵地开门进来:“格格,你瞧我带谁来了?他们说是你的朋友,从太京来的。”

    苏格正蹲在墙边修剪平安树的枝丫,保姆阿姨把果蔬送进厨房的路上还在说:“我还没见过模样这么俊俏的男孩。”

    苏格站起身,回头看向门外。虽然从保姆阿姨的描述中她已经猜到来人是谁,但在见到他的那一刻,还是觉得惊讶,或许是惊喜。

    孟斯年站在她家红色大门前,黑色长裤、白色衬衫,见她回头看他,白皙清俊的脸上扬起一丝微笑。他迈开长腿走进来,踏上青石板路,带着风雨的气息。

    苏格手里掐着一根平安树的枝丫,心里回响着保姆阿姨的那句话——我还没见过模样这么俊俏的男孩。

    就在苏格走神时,孟斯年已经站定在她面前,微微弯腰:“苏老先生可还好?”

    苏格“嗯”了一声,仰头看着他。半晌,冲他灿烂一笑,眼睛眯成了月牙,脸颊两侧的小酒窝可爱得不得了。

    “要了命了,原来苏格还会这么笑。”孟斯年不是一个人来的,他身后是拎着大包小包各种营养品保健品的萧树。

    萧树穿着皮鞋和卡其色皮衣,戴着一顶帽子,与孟斯年的极简风完全不同。他说完话,将东西放到地上,脱帽放到胸前,微微弯腰对苏格说:“好久不见,格格小姐。”

    苏格请他们坐到客厅,她烧了水,学着爷爷平时的样子沏了茶给他们。

    萧树接过茶杯,转了一圈看了看花纹,又扫了一眼周围:“讲究,就觉得一般家庭养不出苏格这么有灵性的姑娘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?”苏格低着头抿了口茶。

    孟斯年看着她,随意地说:“国庆放假,散心。”

    萧树“扑哧”笑了一下:“老板,你出门还看是不是假期呢?”

    孟斯年看了一眼萧树,对苏格说:“他翻山越岭地跑来是想收徒弟。”

    “瞧我这诚意。对了,《山河曲》这歌录好了,明天首发。”萧树说着拿出手机,“我预测,今年下半年排行榜这歌在榜首是下不来了。”

    苏格问:“谁唱的?”

    “华灵。”萧树将那首歌点出来,“本来想给程蓝的,孟斯年突然临时换人了。”

    苏格看了一眼孟斯年,孟斯年低着头品茶,什么话也没说。

    这首曲子原本只是苏格练琴时突发灵感随意奏出来的调子,后来她又修改了几次录成了小提琴曲。但现在,它突然成了一首完整的歌,高水平的编曲,优美的曲调,歌手完美的演唱,再听,感觉很奇妙。

    苏格拿着萧树的手机听了两遍,很喜欢。

    “有没有觉得特别有成就感?”萧树问她。

    “有。”苏格将手机还给他,“我真是个天才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不谦虚,像我徒弟。”萧树哈哈一笑,他看向院子,视线越过院墙,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高山,想着来时路过的碧波荡漾的湖泊,“这么美的地方长大的孩子,能写出那么江湖气息的歌词也不奇怪。”

    孟斯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,良久,突然问他:“你喜欢哪句?”

    “向往鲜衣怒马走天涯,头也不回仗剑行侠。”萧树说完,问孟斯年,“你呢?”

    外面又开始下起雨来,雨滴滴答答落在花叶上、泥土里,大自然的声音,风一吹,又全是大自然的味道。孟斯年收回望向院中的视线转而看向苏格,在“叮咚”的雨声中,萧树的手机里,华灵正用炉火纯青的歌唱技巧唱到——“要有多勇敢,走遍天涯万里,遇见你;要有多痴狂,放弃千山万水,跟随你。”

    孟斯年说:“就这句。”

    其实这句并没有多让人惊艳,但孟斯年就是喜欢这句歌词里的态度,那样自由洒脱,又那样痴迷执着,谁会相信这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写出的歌词。他觉得,他需要重新来认识这个话很少总是很酷的小姑娘了。

    苏格的手机铃音还是《山河曲》这首歌的原始小样,简单的小提琴曲。响起来时,萧树跟着哼了两声,她晃了晃手机:“我出去接个电话。”

    电话是郭老师打来的,说前天就发了邮件给她,可她一直没回复,所以打电话来通知一声。

    “通知什么?”苏格问。

    “太京交响乐团选了你啊。”郭老师一边夸她一边又抱怨她,“心这么大,以为拉完一曲就完了?也不关注人家平台发布的信息,发你的邮件也不知道回个信。”

    苏格说不上高不高兴,其实,去千棠音乐跟着萧树做音乐人似乎也很不错,但她又不想放弃小提琴。太京交响乐团是个更大的平台,她父亲一直希望有一天,她能开自己的小提琴演奏会。像孟斯年那样,开音乐会,成千上万的人慕名而去,只为他。

    “格格,我突然想起有个单子还没做完,明天人家就来取货了,你跟我去后面瓷窑里瞧瞧。”苏格准备回客厅时,苏老爷子突然走了出来,他披上外套,拿了门柱旁立着的雨伞就要走。

    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了起来,伴着风,天气凉飕飕的。苏格急忙拦住苏老爷子:“您身体还不舒服,这是干吗去,单子退了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昨天不舒服,今天已经好了,我让你杨阿伯帮着烧了,你来帮我推过来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去吧。”孟斯年和萧树从客厅走了出来。孟斯年说着走到苏老爷子身旁,拿过雨伞,“在哪儿?格格带路?”

    苏格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喜欢红色,当她打着红色雨伞走入雨中,身后的孟斯年问她这个问题时,她想了半天,说:“大概是显白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还要白啊,都白得透亮了。”萧树说。

    “孟叔叔也很白。”苏格说话声音很轻,从前面的雨幕中传来,不甚清晰。

    “是啊,孟斯年你以后也打红雨伞穿红裙子吧,会显得更白。”萧树说。

    “萧树我敬你是前辈,请做出前辈该有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萧树“呵呵”地笑着,突然轻声嘟囔了一句:“好久没见你去结交新朋友了,孟公子。”

    孟斯年仿若没听到一样,继续朝前走着。

    瓷窑就在苏家宅子后面,不远。杨阿伯是苏老爷子的帮工,跟着他做陶器二三十年了。他们去时,杨阿伯正在检查那个一米多高的陶瓶。

    萧树一看到那个制作精细器形庞大的陶器,乐了:“孟总,你这纤纤玉手确定能搬这个?”

    苏格听到他的话,下意识地看向孟斯年垂在裤子一侧的手,果然是纤纤玉手,手指细长骨节分明,天生弹钢琴的手。

    “那你自己搬。”孟斯年说。

    萧树一征,苏格“扑哧”笑了:“有专门的车子,推过去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孟斯年看了一眼萧树,似乎在说: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。

    杨阿伯帮着把陶瓶放上手推车,用绳子固定好,孟斯年看了一眼,撑起伞对一旁的苏格说:“我们走吧。”

    萧树看了看前面打着一红一黑两把雨伞并行离开的人,又看了看车子,笑了笑,嘟囔道:“行,您是老板您金贵,只带姑娘雨中漫步不干粗活。”

    毛毛细雨中,三人顺着长长的、白色的墙边慢慢走着。萧树小心翼翼地推着车,他说:“苏格,我为了让你同意和千棠签约可是豁出去了,就我这身份,在哪儿不是被捧着、供着的。”

    苏格放慢了脚步,等着萧树走过来,伸手给他打了雨伞:“萧老师,我刚接到太京交响乐团的通知,下个月就要去乐团报到了。”

    走在前面的孟斯年停下了脚步,回头看她,萧树也停了下来:“交响乐团?干吗去?”

    “拉小提琴。”

    萧树皱了眉头:“怎么谁都来和我抢人?连交响乐团都来掺和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谁?”苏格问。

    “等明天华灵的ep发出去,得有一百个公司来和我们抢你。”

    苏格眨巴着亮亮的大眼睛,高兴地问:“那我以后卖给你们歌可以涨价吗?”

    孟斯年撑着雨伞侧着身子看着苏格,直截了当地拒绝:“不可以!”

    苏格歪头看他,不服地道:“我那么火,很有市场的。”

    孟斯年瞥她一眼,转过身迈开长腿继续朝前走去,他清清淡淡的声音传来:“还没火呢看给你骄傲的。钢琴给你买了,还要那么多钱干吗?”

    “我要换辆车,省得你总嫌弃它,我也是一个追求生活品质的人。”苏格说。

    “我什么时候嫌弃你那辆小破车了?”孟斯年一手插兜,慢悠悠地走在前面。

    苏格:“……”

    这还不算嫌弃你当我傻啊?

    萧树推着车子走在苏格旁边,看她鼓着腮帮子冲孟斯年的背影瞪了瞪眼睛,笑着说:“我说,你家那瓶瓶罐罐的,虽然我不太懂,但多少琢磨过,你随便卖点不就可以换车了。”

    苏格瞥他一眼:“那是我爷爷的,不是我的。”

    几人说着话,就走进了苏家院子。苏老爷子没让孟斯年和萧树帮着卸,他和苏格小心翼翼地把陶瓶搬下来,然后苏格将庭院的灯全部打开,方便老爷子检查陶瓶烧制的情况。

    萧树看着穿着红裙站在苏老爷子身边的苏格,女孩散着长发,脂粉未施,双眸黝黑闪亮。萧树越看越觉得她讨人喜欢,也就越舍不得放给别人,他碰了碰孟斯年的胳膊:“怎么办啊?咱们的劲敌不是别的音乐公司,而是交响乐团。”

    “用金钱诱惑她。”孟斯年说。

    “你还真当真了,你看她家像缺钱的样儿吗?”萧树看了一眼孟斯年那清俊的侧脸,笑着说,“不如你用美色?”

    孟斯年瞥他一眼:“不如你用父爱?”

    “过分了啊,我不就比你大十岁。”萧树一直标榜自己是三十多岁的年轻人。

    “我大苏格十岁,她天天叫我叔叔。”孟斯年说起这事儿,就有点想收拾她。

    萧树想了一下,突然高兴了:“照你这么算,那你也应该叫我叔叔。”

    孟斯年“呵呵”一声:“照你这么算,她应该叫你爷爷。”

    “照你这么算,那我应该叫苏老先生大哥。”

    “你试试!”

    这句话,是孟斯年和苏格异口同声说的,不仅是用词,连那慢悠悠又自带威胁的语调都一模一样。萧树咧嘴一笑:“开玩笑。”

    孟斯年看向苏格:“竖着耳朵听我们说话呢是吧?”

    “你们俩能小点声吗?”

    “那你说说,我们怎么做能比交响乐团的胜算大点?”孟斯年慢条斯理地问,“金钱还是色诱?”

    苏格扬了扬眉毛,云淡风轻地说:“色诱吧。”

    孟斯年和萧树都没想到小女孩会这么回答,在萧树的大笑声中,孟斯年微愣一下后,也笑了。

    吃过午饭后,苏格抱着毛毯听着风雨声在二楼卧室睡了一觉。醒来时已经下午三点多,阴了几天的天空也终于放晴了。万里无云的天空晴朗得像是一面镜子,远处一直被雨雾笼罩的连绵高山也清晰可见。

    风不知何时随着雨停了,她窗前的风铃静止在暖洋洋的阳光中,铃铛一闪一闪地放着光。苏格伸手扒拉了两下,“丁零零”的声音响起,她换了鞋子走下了楼。

    楼下孟斯年和萧树在陪苏老爷子喝茶,萧树似乎对老爷子的一套茶具感兴趣,正与并不想卖的苏老爷子商量。

    “这是留给我们格格的嫁妆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不是紫砂壶?您这嫁妆也忒大方了,不如您卖给我,您开个价,到时候给咱们格格买点好吃的比嫁妆来得实在。”

    苏老爷子笑起来,但就是不松口。

    孟斯年喝着茶,心情惬意,就那样悠闲自在地看着萧树在那里胡搅蛮缠。苏格从楼梯上走下来,孟斯年先注意到她,看到她睡眼惺忪地走过来要茶喝。

    外面响起敲门声,保姆阿姨从厨房应着声走出去开门。不消一会儿,她就带了个年轻男人进来,穿着马甲,戴着鸭舌帽,手里还拿着纸笔:“请问谁是苏格?孟先生委托我们送钢琴过来。”

    本来还一副没睡醒模样的苏格眼睛突然一亮,举了下手:“我是。”

    苏格用五分钟时间给苏老爷子解释清楚这架钢琴是她自己挣钱买的,而且渠道正规,童叟无欺。

    苏老爷子腾出客厅东北角给她放钢琴,并表示出自己的不满:“你想要钢琴跟我说,自己跑去挣什么钱,还是上学的学生,瞎逞强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孟叔叔送我的钢琴,因为我送给他一首歌。”苏格忙又改口,说完冲孟斯年眨巴了一下眼睛。

    “什么歌值一架钢琴?”苏老爷子显然不信。

    孟斯年看了一眼不停给自己使眼色的苏格,说:“苏先生,苏格很厉害,我们还觉得出价低了。”

    萧树跟着点头,苏格冲两人竖了竖大拇指。

    等苏老爷子走后,苏格问孟斯年:“这架钢琴多少钱?感觉比我看的那架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好多了。”

    孟斯年沉吟一下:“是比你那个好点儿。”

    萧树说:“德国运来的,你掐指算算多少钱。”

    听他这么说,苏格盯着钢琴看了半天,没动,只说:“我掐不出来,感觉你们在逼我卖身。”

    等工人们把钢琴装好,孟斯年走过去,随手按了几个键:“这只是《山河曲》那首歌的报酬,和别的没关系,别有压力。”

    苏格跟着走过去,摸着亮得泛光的正红色钢琴,抬眸看向孟斯年:“孟叔叔,帮我调音吧。”

    不远处站着的萧树说:“苏格,你知道钢琴调音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。”

    “孟斯年不是一般人啊。”苏格说。

    孟斯年侧头看她,见她说得理所当然,笑了笑。

    苏格又问:“好不好?”

    他回:“好。”

    萧树在镇上的客栈订了房间,孟斯年陪他吃了晚饭后又回到苏家宅子。临走时,萧树送他到客栈门口:“说出去谁信啊,我萧树帮着人当苦力搬陶瓶,你孟斯年去给人当钢琴调音师。”

    “你几天前跟我说我都不会信。”孟斯年说。

    “苏格这个小丫头,用人真不手软,”萧树看看手表,“调音这活没两个钟头完不了事,这天就要黑了,你回来时要是害怕就给我打电话,我去接你。”

    “当我是十几岁小姑娘?”

    “孟总,您娇生惯养,哪走过夜路。”

    “闭嘴吧你,这一年工资都想给你扣了。”

    孟斯年到苏家宅子的时候,苏老爷子已经睡下了,保姆阿姨收拾好后也回了家。曲桑夜晚的温度比太京低,他手臂上搭着外套走进客厅,带着外面的凉气。

    苏格正窝在沙发上听音乐,孟斯年走过去,摘了她一只耳朵上的耳机放进自己耳中,是《六月船歌》——这是当年他在个人音乐会上弹的版本。

    苏格手里握着ipod,扭头看他。她绾起了长发,换了一套家居服,长衣长裤,毛茸茸的,看起来很软,让人有伸手揉两把的冲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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