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9章 他的十三岁-《病案本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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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班主任皮肤皱缩的手搭上了门把,往下一按。

    门开了。

    窗外电光闪烁,屋内黑沉沉的像是压着比外头还浓重的云翳。雷电划破了外面的积雨云,而谢清呈的走入,划破了屋内的那些沉暗——

    一大片的,沉压压的藏蓝色。

    云一般拥挤着的警察。

    为首的是和他父母关系最好的郑叔叔。

    他们听到他来了,全都回过了头,但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。

    谢清呈听到自己的声音,空洞的像是枯木上已经被遗落的茧壳。

    “我爸妈怎么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一字一句,定定地问:“郑叔叔,我爸妈怎么了。”

    谢清呈不太记得自己那天是怎么听郑敬风说完具体情况的,模糊的印象里,自己似乎非常的平静。

    平静地就好像他已经死去了,站在原处聆听这些话的,是一尊泥塑雕偶,是尸体。

    不止是当时,好像那一阵子,连续有近十来天,谢清呈都僵冷麻木的像一具走尸——除了在亲眼看到父母尸身的那一刻,他崩溃过痛哭过,接下来的那十多天,他就像机器,像符号——不断地签字,签字,签那一份又一份无情的文件。

    火化……

    遗产……

    公证……

    活生生的人就成了纸上的字,炉里的灰。

    妹妹还小,不谙世事,但也知道爸爸妈妈好久都没回来了,咿咿呀呀地哭闹——还有——

    还有另一些事情,谢清呈甚至都不愿意再去回想。

    当一个人痛苦到连流泪的心都熬干的时候,才会发现,原来能够好好地感受悲伤,也是一种上天给予的莫大慈悲。

    谢清呈连这一点慈悲都不配拥有。

    ——车子自动前行,撞人后驾驶舱爆炸……这怎么可能会是一次意外呢?

    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像被突如其来的巨大重压给摧毁了,只能靠一口气支撑着,他不断地往派出所里跑,抓住任何一个他曾经熟悉的叔叔阿姨,固执地一遍一遍重复着说,我爸妈是被人杀害的。

    我爸妈一定是被人杀害的。

    我想要一个真相……

    请你们给我一个真相……

    一开始,那些人都还会同情,会落泪,时间久了,反复被一个孩子这样纠缠,到底还是会烦的。

    有人开始对他说:“和你讲过很多遍了,我们一定会仔细调查,但现在什么证据也没有,我们也得按程序走,是不是?”

    “再给我们点时间。”

    可一点时间是多久呢?

    谢清呈后来知道,是整整十九年。

    他当时尚不知晓未来的等待将会是如此漫长,不过那时候他也已经明白了,他父母的死亡只能定性为一次意外事故,他的父亲母亲,不能穿着警服,以因公殉职的烈士身份下葬。

    他最后只能为父亲挑了一件雪白的衬衫,那件衬衫是他们家落寞后,他父亲仅购置过的最好的一件衣服。

    而他的母亲穿着黎妙娟亲手缝制的旗袍——女警司没能由警车长鸣着送葬,但她走的那一天,除了同事之外,来了很多她生前帮助过的穷人、富人、犯人、受害人……

    她对每一个生命都是平等的,她从未戴着有色眼镜,去歧视过任何一个人的灵魂。她永远都愿意把手伸给在泥潭里挣扎着的人们,只要那些人还愿意回头。

    因此,她得到了他们全部的尊重。

    但她直到入土,她也没有得到真相的尘埃落定。

    谢清呈便亲自去查了。

    尽管他还非常年轻,是个中学生,尽管他得到的线索很有限……他还是不肯放弃追踪,他把所有空余的时间都用在了调查父母死亡原因这件事情上。

    然后,或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吧。

    他从警局的一个叔叔那里,探到了他父母在出车祸之前,曾去过一趟燕州最鱼龙混杂的一家夜场。

    “具体做了什么,见了谁,那都是秘密了,大家都不太清楚,不过那之后不久,上级就收到了群众举报,说他们俩贪污受贿,还拿出了一些证据……尽管证据链不足够支撑举报内容,不排除有栽赃陷害的可能,但那段时间不是严打吗?他们就还是被再一次降职调岗了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俩这几年一共被停调了两次,前前后后加起来,参与未结的大案子有几十个,里面牵扯了上百号人物,要往下算,上千号人物也说不定,这上千个人又有上万重关系。真要无头苍蝇似的去一一调查,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。”

    那叔叔拍了拍谢清呈:“别想那么多了孩子。还有我们呢。这些事情,交给我们去找一个真相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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