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8章 难以说出口的话语-《病案本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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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贺予在这方面竟和她一样。

    谢清呈想说什么,最后又没说,他出去了。

    他坐在客厅等的时候,一直在想自己的梦,和之前发生的所有事。

    他知道贺予这是把一颗心都挖出来了,要送给自己。

    他以前从未见过如此热烈的爱情,是以初时他只把这当做少年一时兴起的痴迷。算不得真。

    他就像认不得和氏璧的王,贺予是被他冤枉了的怀壁人。贺予一次一次地证明他的心是真的,他对谢清呈说,你是无可替代的,你要是认为我爱你是错的,我就可以错一辈子,到我死的那一天,也就能证明我才是对的了。

    他说,我活着的每一天,我都会陪着你,每小时,每分钟,每一秒。我都在爱你,我都会保护你,我都能陪着你。

    谢清呈并非铁石之心,说没有触动是假的。但最让他无法挣脱的其实是贺予对他的需要。

    谢清呈总归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,他最常做的,最习惯做的事,就是去照顾别人。仿佛那才是他存在的意义。

    谢清呈仔细地想,如果有一天,他不在了,那么周围所有人,他们会怎么样过下去?

    他知道黎姨,陈慢,谢雪……他们一定会很悲伤,但他同时也相信他们可以互相扶持着,慢慢从那段悲伤中出来。

    他们与社会之间都有着很多条桥梁,失去了自己这一座固然很痛,但也不会是走不出的。

    然后他想到了贺予。

    如果他不在了,贺予还会乖乖地在厨房煲汤吗?他还会对着一份菜谱,守一簇火苗,认认真真做一餐饭吗?

    如果他不在了,贺予还会不会找人讲话,努力看病,尽量地克制自己,不被心魔吞噬,他还会跟在另一个人后面,和对方说一说今天发生的琐事,然后寻求那个人的一个拥抱吗?

    谢清呈知道,那是很难的。

    贺予太固执了。

    他可以头破血流,可以玉石俱焚,可以堕落疯魔,唯独不知回头。

    哪怕他知道一条路是死路,是黑的,只要他踏上了,他就要一直往前走。

    谢清呈闭上眼睛。

    他没有想到,原来到了最后,剩下的那个令他他预料不了后续人生的人,让他最放心不下的人,竟然会是贺予。

    “煮好了,你尝尝吧!”

    贺予从厨房出来了,端了一只冒着热气的大碗,摆到谢清呈面前。

    “我很聪明的,味道应该不错。”

    谢清呈一看,那竟然不是腌笃鲜。

    那是一碗面,汤色奶白醇厚,面条爽滑细腻,上面码着烫水里汆过的嫩绿上海青,卧着一只金灿灿的溏心荷包蛋,又炒了浓香四溢的肉沫香菇浇头覆在汤面上,最后在摆上煮进了鲜味的几枚千张结,洒了一把白芝麻。

    腌笃鲜的精髓在于汤和千张结,因为笋、火腿和肉的鲜味已经完全付之于它们了。

    谢清呈看着这一碗用腌笃鲜浓汤做出来的面,好像贺予把自己所有的热切、爱意、善良都耗尽了,然后殷切地捧到他面前。他知道自己心里有什么地方崩溃塌陷了。

    “贺予。”

    少年抬起杏眼:“嗯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谢清呈发现自己很想为之前自己对他的凶狠道歉。

    他对他那么无缘无故地发火,而几小时之后,他还给他的却是一锅温暖的汤……

    谢清呈心里万分不是滋味,他竟真的很想伸出手,给予这个孤独的魔龙一个拥抱。

    就像梦里,贺予抱住了深困在破旧布偶熊里的他一样。

    但他最终还是忍着指尖的微微颤抖,没有那么做。

    如果一座桥梁最终将要拆毁,那就不应该让它成为少年习惯行走的路。

    谢清呈最终还是很理智,很克制地把目光移开了。

    “你也一起吃一点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吃肉就好了,我喜欢吃肉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谁不知道腌笃鲜的肉早已把菁华都熬与了汤,什么滋味也不剩了呢?

    但贺予这个挑食挑的比什么都厉害的人,就真的去舀了些肉骨头,坐在谢清呈对面啃了起来。

    犬似的。

    谢清呈想了很久,终于下定了决心,说道:“……贺予。周末来我这里,我给你做你想吃的东西。然后……”

    他还没把后面的话说完,贺予的喜悦和沮丧就都在瞬息间溢了出来:“周末吗?……周末我要去参加运动会,学校给我报上去的。”

    谢清呈想了想:“那就好好比赛吧。下次在说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会来看我比赛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会吗?”

    “我周末上午有课,我尽量吧。”

    谢清呈说着,似乎觉得少年的目光太热了,于是把眼眸垂下来,吃起了面。

    少年重新高兴了起来。

    而那一瞬间,谢清呈竟觉得心那么的疼……

    他终于知道他也是那样地在乎贺予,可是那又能怎样呢?

    他寿数浅薄,如果放不下贺予给他的温暖,如果他们一直这样下去,那么到头来自己离开人世,他虽享受了少年全部的热爱,却只留给了少年漫长的悲伤,那实在是太自私,也太不负责了。

    长痛不如短痛,拖延了那么久,原来竟都是因为他心里有他,有到难以拔除……

    可是,现在也是时候,该彻底地剖心断情——

    他该放下那个想要拥抱熊偶娃娃的孩子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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